白勺嘚不嘚

专搞冷坑

【沁袁春】师徒

毕男熄灭了客厅的灯,咔哒,自此之后,她和这所房子再无任何瓜葛。

离婚的过程很顺利,选了一个夏天的夜晚,对面的男人还很顾及她的习惯,没有在签离婚协议书的时候抽烟。

不管是一个人睡还是两个人睡都没什么分别,打从三年前起两个人就开始同床异梦。如今和平分手,给彼此留一份体面,日后见面可以打个招呼,遇事可以相互帮衬。离婚这事儿毕男没提过,她素来清高,工作干得好就好,同事大都是泛泛之交,没什么需要交代的。再说,事儿也少。

她东西少,收拾起来很快。常年飞行,用得到的东西真的少,两个行李箱就差不多了,剩下的那些可以再买,可以不用,不这么收拾还不知道自己冲动消费过这么多。

新房子是按照她的喜欢布置的,又弄了一些花花草草。之前两个人总有意见相左的时候,我想铺地毯,他想踩木板,相互妥协彼此都委屈着自己。现在好了,自己跟自己过,不用谦让谁,不必再为了水池子里的隔夜碗生气,也不用看着堆起来的脏衣服碍眼。

 

转眼间冬天就来了,成都这个地方很少下雪,今年格外反常,一开年就悄无声息的落了雪。毕男这膝盖一碰到阴雨天就疼,应该是职业病,微信,短信,响个不停,全是之前的徒弟嘱咐她捂好了腿。毕男前前后后带过的徒弟两只手数不过来,带徒弟的时候她受得住这一句师傅,出了师之后她从来不以人家的师傅自居,谁跟谁在那儿充大尾巴狼呢。她让人家日后见了面叫她名字就行,那哪成啊,怎么着也得叫她一句男姐。

“嗒嗒嗒。”

安静的下雪天,敲门在不同的电影里有不同的隐含意,丧尸片里就是快跑,鬼片里就是噩梦逼近,战争片里要不是求助要不是抓捕,爱情片里呢?

“毕男,开门。”

知道她住在这里的人不多,也不过是父母,前夫,还有那个新收的小徒弟。

 

 

毕男先前不喜欢和小年轻们一起胡闹,一来是自己上了点年纪也跟她们闹不到一块儿去,每次看着她们玩她都心惊肉跳的,家里也还有人等,二来小朋友们也不敢来叫她,总觉得她有威严。周雅文不一样,别看周雅文是水一般的温柔性子,平日里敬着她甚至宠着她却从来不怕她,私底下叫一句男姐,偶尔放肆一下就叫她的名字。

“毕男,你喜欢这个灯笼吗?”

“毕男,你喜欢吃这家的面吗?”

“毕男,给你看我男朋友……”

周雅文跟毕男之前认识过的人对她都不一样,从没有没被她疏离的外壳吓退过,就拿着小锤子一点一点儿的砸开她的心。

上个月周雅文和男朋友订婚了,求婚那时候还是她男朋友托毕男帮忙和机组一起搞的。小年轻喜欢瞎起哄,点子都是她们出的,毕男就负责在一边看,鼓掌,欢呼,喝彩。她开心,她真心地替周雅文开心,她得承认她喜欢这个女孩儿,想她好。周雅文也笑,甚至还红了眼圈,走到毕男跟前,特郑重的跟她道谢,她说:“男姐,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毕男好像被这句谢谢打在胸口,喘不上起来。

隔天她们休息,周雅文人缘好,招呼了好多人一起玩,向来不怎么露面的毕男也去了。大家纷纷打趣男姐对雅文就是不一样,平时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现在肯赏光了。毕男笑着回也没见你们叫我过,你们好好玩,我待一会马上就走不碍着你们。周雅文握着杯子不搭话,有赶眼神的立马招呼大家继续玩。

说要做第一个离场的人偏偏待到了最后,凌晨两点,小年轻们都散了,毕男还在包厢里,和周雅文。今天周雅文点儿背,玩什么输什么,赌大她开小,赌小数她大。半场不过,做主人的先缴了枪,揪着毕男的衣服角在角落里坐着,不知道是睡了还是醉了。

毕男不敢动。

女孩身上擦得香是淡味道的,但是绵长,酒味和烟味都盖不住,脑袋小兽一样靠在她脖颈间,唇似有若无的擦过她的下颌线,太危险了。按理说这时候毕男该给她男朋友打电话接她走的。

毕男为自己选的居所是一个小小的一居室,哦不,其实是两居室,另一间被她改成了书房。一个安稳密闭的空间才可以带给她安全感,过去的那所房子太大了,空荡荡的像个黑洞。周雅文被安置在她的床上,很柔软的浅绿色的床单。女孩今天晚上的妆有点浓,毕男擦了半天才帮她擦干净。卸下妆容之后的这张脸才对嘛,一点点稚气还有一点点英气。失了口红之后有点泛白的单薄的嘴唇紧紧抿着,眉头也蹙着,毕男伸手去帮她抚平,年轻女孩儿不该总这样忧愁,会加速衰老。

她皮肤很白,脚趾很漂亮,脚趾头抵在毕男的手心里,不长不短的也圆润如珠,因为常年穿高跟鞋的磨损,拇指外侧和小指上都积了一层薄薄的茧。毕男用热毛巾帮她擦脚,不敢用力也不敢太轻,从指缝擦起,沿着脚背脚心到脚后。大概是因为舒服,五个小脚趾全都伸展开来,嗓子里小猫儿一样的响。毕男又不敢动了,她怕惊醒了她。

她脚踝好细,骨节凸出来几乎要冲破薄薄的那一层皮,毕男的手指顺着脚背划上去,指肚在凸出来的骨节上打转,她倏地想起来春天的时候柳树发的芽,嫩绿色的茎,被风吹着摇啊摇的,但就是折不断。

周雅文好像在说什么,是气音,毕男听不清,她凑上去凑到她嘴边,苍白的嘴唇开开合合,只有两个字,

毕男。

如五雷轰顶,毕男坐在床边,这次是真的不敢动了。

 

 

打开门,扑面而来的寒气,从楼下大厅经电梯到门口都没能洗掉她身上的寒气,周雅文脸红红的,眼睛亮晶晶的,举起手:“毕男你看,下雪了。”一个小孩儿拳头大的雪球,“来,你拿着,新鲜玩意儿。”

哪里算什么新鲜玩意儿,她们做空乘的跟着飞机天南地北的飞,雪见了不少了,高山上常年不化的积雪,航站楼外未若柳絮因风起的飘雪,住的宾馆外小孩子推起来的雪人,落在大衣上的雪花。

周雅文拉过毕男的手,把雪球放在她的手上,哼哼唧唧地就往她怀里靠:“我喝醉了,毕男,我喝醉了,嗝。”

周雅文,我请你不要仗着我喜欢你就来撩拨我。

一直到雪球在她手里融化成一滩水,毕男才反应过来,揽着周雅文的右臂整个的都已经麻了。

毕男鲜少喝醉,离婚之后家里更是没有解酒药,周雅文今天想耍酒疯,吵着闹着的说自己头疼。毕男给她兑了蜂蜜水来喝,周雅文坐不住,毕男就把她揽到自己怀里从她身后圈着她喂给她喝。被水滋润过之后,周雅文的唇丰润起来,嘟嘟的泛着水光,她伸舌头舔了一圈,咂咂嘴,又开始叫毕男的名字。

毕男,毕男。

“做什么?”

周雅文忽然睁开眼,一双眼睛清澈透明,不像是喝醉了酒的人,她翻过身子来右胳膊勾住毕男的脖子,鼻息间喷洒出的热气打湿了毕男的口鼻之间的软肉,然后她贴上来吻了她,有一点凉,还有一点柔软。毕男慢慢地半阖着眼,睫毛在抖动,在完全闭起眼睛之前,毕男忽然反应过来,推开她,狼狈地逃走。

不对不对,都不对。

玄关处的那滩水还没干,毕男拿来拖把拖地。她记得有一次她要去开会,临时由另一个乘务长带周雅文她们执行飞行任务。是一个短途航班,周雅文发消息和她撒娇,问她飞行回来之后可不可以亲她一下。飞机和机组当然都平安回来了,那个开玩笑的吻却一直没有兑现。周雅文到底喝醉了没有,毕男也拿不准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雅文晃悠悠的从卧室里出来,没穿拖鞋赤足踩在地上。毕男拖完地一回头就看见周雅文在她身后看着她,忽然后悔没有铺地毯,心里没由来的烦躁朝她大吼,让她回去。周雅文委屈巴巴的点点头,说想上厕所。

毕男,你生什么气?毕男在心里懊恼。

第二天一切照旧,周雅文好像什么都不记得,只是一个劲儿的害羞和不好意思,说这么晚居然来叨扰男姐,真是过分。毕男也假模假样的说看来平时太纵容她了,才让她这么没大没小。

 

市里虽然已经明文规定不准燃放烟花爆竹,但是各家还是买了一挂鞭备着,过年嘛,得听个响。今年春晚的主持人毕男基本都不怎么认得了,她觉得无聊,可老家有守岁的习惯,捱也得捱到十二点。楼上的电视机里在倒计时,歌舞升平,5,4,3,2,1,她陪着爸爸去楼底下放鞭炮,踏着这最后的一个1,鞭炮闪着火花噼里啪啦的响起来。过年好,过年好,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和家里的老人一起吃过饭,才算真正结束,毕男这时候才有时间回屋翻手机。每年的拜年信息都差不多,大家心照不宣的群发不戳破。还有来自周雅男的未接电话响铃24秒,毕男想了想,编辑了一条微信给她发过去,祝她全家安康,白头偕老。周雅文又打过来,她没接,再回,太晚了,睡吧。第二天早上毕男才看见她那条微信发出之后隔了一个小时,周雅文发来一条简短的语音。

“毕男,过年好。”

 

5月份,春天的尾巴。她们要飞拉萨,有首歌怎么唱来着,回到拉萨,回到了布达拉。今年春节回来之后她带周雅文的次数不多,有工作安排,有刻意避开。前不久她们一起飞了一次国际航班,毕男借口倒时差没和她们出去吃饭,周雅文和她心有灵犀,帮她解围。这次是她们最后一次搭档飞行,周雅文跟她说:“我怕我做不到您这样,事业和家庭兼顾。”

一根刺一样扎在毕男心口,毕男笑笑,不接话。

命悬一线的时候大家什么誓言都敢发,毕男猜要是真有一天自己把命交代在天上,一定是自己的誓发的太毒太狠。她叫5号位迟迟没有回应,她面上比谁都镇定,相比于黄佳的撕心裂肺她就像是个陌路的旁观者,在做可以重来的游戏,心里早就是一片兵荒马乱,她发誓说老天要是能让周雅文平平安安的回来她就去带周雅文逃婚,要是能让周雅文回来她就兑现应该兑现的吻,要是能让周雅文回来她就和周雅文抵死纠缠再也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毕男是代表公司来探望周雅文的,花,水果,保养品,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别的来看望她了。所幸伤得不重,医生说好好恢复什么都不耽误。

周雅文看着她笑,毕男也笑。

毕男说:“恭喜你雅文,你出师了。”

“你婚礼那时候我得飞,红包先给你,厚的,当赔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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